手語是語言、義肢是肢體、
輔助下的打字溝通是人權
文/王麗娟臨床心理師 2015/03/12
這年頭接到自稱檢察官的人來電，我們會豎直耳朵搜尋洗錢、筆錄、調查、公文、銀行、存款、交付等關鍵字，一般人和檢察官接觸經驗不多，被詐騙集團挑中的機會較大。
去年，某位檢察官來電，說是一位重度自閉症者以打字溝通，在某個刑事案件中做為證人角色，由於表達尚需輔助，其證詞難被採信，所以委託智能鑑定。當下我滿口答應，過去曾執行數十件受輔助溝通者智能評估，主要用於教育安置目的，像是由特教班轉普通班、升國小與升國中等，全案看起來困難度極低極低，好國民都會說我來做。
接下來聯繫，檢察官另要求鑑定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，好驚訝其學識淵博，流暢運用臨床心理專業術語，當下明白另有隱情。檢察官這才表示受鑑定人既是證人也是被害者，噢天啊！不早講！真的檢察官和假的檢察官最了解人性了！
不常和法院打交道的小心理師情緒亢奮、正義感過剩準備開工，等了又等，幾個月後真正拿到卷宗洽詢細節時，書記官說已分案到另一股承辦，心理強度再高的人也有幾秒鐘感到被拋棄。又幾個月後收到公文催促交付鑑定報告，我已鎮定許多，參加寫報告冬令營夜宿診所沙發數週，最後寄出極冗長五萬字鑑定報告。回顧與法院合作過程有一種忽快忽慢、戒慎恐懼的本質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：
一、在台灣各個角落，有些人在極少訓練情況下，不斷摸索掌握輔助溝通技巧，他們可能是巡迴語言治療師、特教老師、生活輔導員、家長，其學習與合作的對象就是身邊的低口語身心障礙者。
二、輔助性文字溝通不只用於吃麵還是吃飯；不只用於國語、數學、自然、社會；不只用於理解情緒、發揮優勢、提升口語、增進親子師生關係；在必要時刻，不得不表達身體與心理創傷，任何知悉此事的人都應該站出來轉達或舉發。
三、在中世紀以前，聽障朋友因為無法使用語言與人互動，甚至不被視為社會公民。時至今日，我們都知道移動的長城姚明左耳聽不到，但低口語者、自閉症者還生活在中世紀。世界各國包括台灣，使用輔助溝通者仍被視為特例而非通案，低口語等於低智能、無口語等於無智能的誤解普遍存在。
四、手語是語言、義肢是肢體、輔助下的打字溝通是人權。從受輔助邁向獨立打字的路上，需要他人尊重並協助，而非扯下霍金博士的紅外線眼球追蹤儀器要他開口說話才算智慧。
五、本案進行鑑定及寫報告期間適逢直轄市長選舉，柯文哲曾說他能選到現在是奇蹟，相似的，本案能辦到現在也是奇蹟！許多人秉持智慧與勇氣守護被害者，沈甸甸卷宗記載歷任法官與檢察官的發現，所有相關人都被傳喚，不屈不撓重複說明事實。真正的勇者，受鑑定人，重度自閉症者置身司法程序簡直像暴露於核電廠災變，還被我硬拗完成魏氏智力測驗、三份標準化問卷計91題及許多驗證性表達。
六、奇蹟不必限於司法領域，牽起他的手打字，奇蹟在指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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